第八十三章 江州(二) (第1/2页)
龙凤六年七月十日,随着一声令下,定远军水陆两师大队人马从安庆等驻地出发,直扑湖口、江州,二十余万人马分为三路,浩浩荡荡向前杀去。
刘浩然站在一艘大船之上,江南水师的战舰有序地从他身边驶过,每一艘战舰驶过时,列队聚集在甲板上的水师官兵们都会激动万分向那个遥遥可见的人影和那面迎风飘扬的将旗欢呼。
马文才就是其中一员,他现在是甲十六舰的见习军官,负责火炮指挥,同长江第一舰队所有的军官将领一样,他也是江宁水师军官学堂毕业的。他看着那个虽然遥远,但是却依然高大无比的身影,心中充满了兴奋和激情,在这一刻,刘浩然曾经在水师学堂演讲过的话突然回荡在他的耳边。
“好男不当兵,这是自古传下来的说法,这是为什么呢?当我们翻阅史书的时候,犯强汉者虽远必诛的豪言壮语还依然能清晰可听,逐鹿漠北,决战西域,气吞万里如虎的伟大胜利还依然清晰可见,这一切难道都不是千千万万当兵的用鲜血和生命换取的吗?他们为国家和民族博得多少荣誉?可是为什么到了现在却落得了如此下场?”
“从前宋开始,朝廷开始执行内王外圣的政策,我们的战马不再能驰骋漠北漠南,我们的勇士不再能纵横域外,上百年下来,契丹人、党项人、女真人、蒙古人,他们不再有对中原****的畏惧,而是对中原富庶的贪婪。这一切都是如何造成了。”
“这是因为朝廷把天下百姓视作牛羊,自己是放牧牛羊的牧人。当豺狼前来残害、肆掠牛羊时,牧人们毫不在意,他们不在乎十几头、几十头牛羊的损失,因为他们有千千万万的牛羊。于是前线将士们浴血奋战的战果被毫不犹豫地抛弃了,朝廷用无数百姓的生命向那些蛮夷宣示着自己的仁德,为的就是自己能继续当牧人,他们会毫不吝啬地任由野狼在羊群里逞凶,他们以为只要豺狼吃饱了自己就会退回去。但是他们的仁德和软弱却为我们的国家和百姓带来了巨大的灾难。一次又一次得逞的蛮夷最后给我们带来了靖康之耻,带来了蒙古南侵,带来中华有史以来最黑暗的时代。”
“在以往朝廷的眼里,军队不过是他们的牧羊犬,最重要的任务不是抵御外来入侵,而是看好治内的牛羊不要生乱,如此国家、如此朝廷,岂能不败?”
“现在,我们在黑暗苦苦挣扎,我们奋起反抗,为了就是让自己、家人和子孙后代免除世世代代做牛做羊的命运,我们要驱散黑暗,重回光明,但是这一切靠向蒙古鞑虏宣讲仁德就可以达到吗?不,这需要我们手里的刀剑,需要我们的热血和生命!”
“在这里,我要求你们,要求江南所有的将士做一个新式军人,他们去除以往的陋习,要满怀对国家和百姓的忠诚,誓死捍卫他们的安全和尊严。一个国家,如果连自己的老百姓的安全和尊严都无法保障,如何算一个国家?一个军人,如果连他热爱和忠于的国家都无法捍卫,如何算一个军人?如果一个男人,如果连他的家人都无法保护,如何算一个男人?”
“俗话说一将功成万骨枯!这话对也不对!如果一个名将他脚下踩的大部分都是自己部属的枯骨,那他就是废物,是罪人!如果他的脚下踩的都是侵略者的枯骨,那他才是历史和国家的功臣!”
“今天,我们要挣脱以前束缚在我们身上的绳索,向天下宣示,我们才是这世上最伟大的民族和国家,我们拥有数千年的文明和历史,我们不再被野蛮和愚昧威胁和统治,我们可以流血甚至失去头颅,但是我们不会再因为屈辱而痛哭,不会再因为求生而下跪。而你们,千千万万的将士们,将是亿万中华百姓手里的剑和盾,你们将会把亿万百姓心中的呐喊变成向敌人头上倾泻而去的弹雨!”
“满怀对国家、民族的热爱和忠诚,我们无所畏惧,鲜血和生命是我们为国家和民族伟大复兴献上的祭品,我们愿意用挺起的胸膛迎击任何敌人的长矛,愿意用手里的枪炮击碎任何阻挡的障碍,我们要用我们的鲜血和生命实现我们的誓言,忠诚、责任和荣耀!”
马文才记得清楚,当刘浩然用慷慨激昂的字词语言和无比有力的肢体语言向台下的军官将领学员演讲这段话时,会场一片沸腾。所有人的血被逐渐加热,刘浩然的话一次又一次被打断,最后当他演讲完时,上千极度兴奋的学员们拼命地鼓掌、跺脚,许多人的脸上流满了热泪,任何动作都无法表达他们的心情。
和以前一样,马文才每次想起那次会场演讲,他的心情都不由激荡无比。当战舰驶过之后,马文才回头看了看后面开始欢呼的同僚战友们,开始慢慢恢复自己的心情。
马文才算是第二代定远军人,他的父亲马得胜,原名马驴儿,出身于濠州城东一户大地主家的佃户家庭。他少年时因为长得还算清秀和机灵,因此非常荣幸地成了少爷的伴读书童。
少爷是标准的纨绔子弟,虽然年幼,却最是顽皮不堪,对于读书就能躲多远就躲多远,于是背书、做功课这些事情就落在了伴读书童马驴儿身上了,教书先生得了地主家的俸粮,对于衣食父母倒也不好得罪,于是就加倍地关注马驴儿,几年下来,佃户出身的马驴儿虽然还是不通文义,可倒也学到了东西,识了不少字。
过了一两年马驴儿又开始承担起另一项艰巨的任务,为少爷当打手。当打手就必须勇武,还要学得一身武艺。濠州地处淮西,自然习武风盛,有本事的人不少。地主家也请了好几个武艺高强的护院,于是都成了马驴儿的老师。
过了好几年,马驴儿倒是成了武艺高强、略识文才的文武两用人才,也成了少爷身边离不开的好帮手。而少爷更是向纨绔子弟标准的吃喝嫖赌迅速发展,终于有一天,少爷在濠州倚翠楼跟人争红牌惹出事端来了,把州府判官的儿子给暴打了一顿。
该判官虽然只是个七品官,可他是色目人,又是官府里的老书吏,找了个机会刀笔轻轻一转,地主家很快就家破人亡,不但老爷、少爷进了大狱,家财也分别进入了达鲁花赤、知州、同知等人的腰包里。
幸好马驴儿见机快,知道少爷骄横跋扈迟早要出事,早早就借口父亲有病,回家侍奉去了。地主家败,马驴儿用十几年当“狗腿子”积攒下来的一点“犒赏”买了几亩薄地,讨了个媳妇,老老实实当起农民来。但是他有武艺在身,又颇识得几个字,急公好义为村里乡亲们办了些事,加上为人又豪爽,很快成了十乡八里闻名的豪杰。
那一年郭子仪等人在濠州起事,邻乡的朱和尚回乡拉队伍,很快就找到马驴儿头上了。他原本想去投军,但是老婆临产,需要人照看,于是一时走不开。过了些日子,刘浩然桃园结义的故事传到了濠州,马驴儿和淮西众多豪杰一样,听了之后激动不已。民间豪杰是最讲兄弟义气的,这种事情也正对他们的口味。马驴儿老婆刚好生完老三,月子也坐完了,于是马驴儿连濠州朱和尚也不投了,携家带口的和上百濠州好汉奔了虎头山,还给自己改名字叫马得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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